[1](英)舒马赫著.心智模式决定你的一生[M].北京:中信出版社.2021.
推荐序一:人生是一种选择
人类不只会将自己所经历的简单相加;人类还可以对这些经历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深入反思,并基于这些意识做出选择。
我们总有选择的权利,谁都不会成为受害者,从来都不会。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境遇归咎于他人。
我觉得发挥内在才智和创造力是面对生活挑战的最好方式。
推荐序二:从内心探寻困惑之源
当我们把最简单、最细微却又非常重要的事情搞砸时,往往会暴露出最大的问题。
如果我们对物质、社会和个人变革需求的意识达到平衡,那么我们的消费行为也将具有可持续性。
人类所经历的困惑程度以及我们解决问题的能力,与我们对自己直觉“第六感”的本质(抑制纯粹的私心,探寻内心的真实感知)和人类集体的本质产生共情的能力直接相关。在这个喧闹嘈杂的世界里,这种平静的声音需要被培养和保护。我们看待世界,并不是以它的客观存在为基础,而是囿于我们在定义自我之时所依靠的信念、价值观和假设。困惑的根源最终不在于我们所面临的问题,而在于我们自身。随着自我认知的不断深入,我们对他人的认知也在不断深入。而我们在发展掌握世界的能力的过程中,却与我们的信念、价值观以及我们与世界的道德关系失去了平衡。我们认同的也就是我们所关心的。舒马赫呼吁我们每天都进行反思,经历一次次的内心旅程。只有变得更加睿智,从内心治愈自己,我们才能通过外在的方式自然而然地治愈地球。
章一 在思维的地图上
认定一样事物是真实的,总会有犯错误的风险。如果我把自己的思维局限在我认为无可置疑的知识范畴里,那么我的确降低了犯错误的风险,但同时我也提高了另一种风险——遗漏掉人生中最微妙、最重要或者最有益的事物。
在神智健全方面毋庸置疑的精神病医生维克托·E·弗兰克尔博士说:“当前的危险其实并不在于科学家职能的普适性缺失,而在于他自诩可以包打天下……因此我们必须反对的,不是科学家专业化,而是科学家泛专业化。”在多个世纪的神学霸权主义之后的近三个世纪里,我们处于更加咄咄逼人的“科学霸权主义”当中,其结果便是一定程度的迷惑和无所适从,这一现象在年轻人当中尤为突出,甚至到了足以让我们的文明随时崩溃的地步。“今天真正的虚无主义,”弗兰克尔博士说,“就是简化论……当代虚无主义挥舞的不再是‘虚无’这个词;今天的虚无主义伪装成‘没有别的,只有某某’的面目出现。人类的现象就此变成了次要现象。”
愚昧无知之徒也不会寻求智慧,由于愚昧无知这一弊病,导致他尽管既不善良也不聪明,但他仍然安于现状。 ——苏格拉底
没有人能保证我们的世界是这样构造的,即无可置疑的真理就是全部真理。那又是谁的真理容易被谁所掌握呢?人?任何人吗?所有人都能够掌握所有真理吗?正如笛卡尔所说,人的内心会对它无法轻易理解的一切产生怀疑,而有些人的怀疑倾向更甚于另一些人。
所有这些都无法得出“我该如何生活?”的有用答案。帕斯卡(1623-1662)曾说:“人希望幸福,只为幸福活着,不可能希冀不幸。”但康德等见解新颖的哲学家们坚持认为:“人永远无法确切、始终如一地说出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人无法“确定什么能使他真正幸福,因为要确定这一点,他得做到无所不知才行。”而传统智慧则给出了令人宽慰、浅显易懂的回答:人的幸福就是往高处走,发展自己的最高能力,获得与更高甚至最高等的事物有关的知识,如果可能的话,直至“看到上帝”。如果一个人往低处走,只发展自己与动物都具备的低等能力,那他就会非常不幸,乃至绝望。
看清世界结构有层次之分,才能区分出不同存在的高下之别。这是认识世界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如果没有这种分辨能力,就很难认识到万物都有其合情合理的地方。只有对存在的层次给予充分考虑,才能理解世间万物。许多事物在低级的存在层次上是真实的,在高级的层次上就会变得荒谬;反之亦然。
章二 世界的四大存在层次
凡是我们可以摧毁却无法制造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都是神圣的,因为我们对它的“解释”,其实并未说清任何问题。
可以说,意识和智力是相互作用的。人不光有意识,还能意识到自己的意识;不光会思考,还能观察和研究自己的想法。有一种能够说出“我”字,并且引导意识使之符合自身意图的东西;一个主人或控制者,一股比意识层次更高的能力。
有必要充分理解的是,在生命、意识和自我意识之间,是存在类型差别的,而且不仅仅是程度差别的问题。
要辨别“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之间的差异并非难事;要从生命中辨别出意识,则相对难一些;而要意识到、体会出、承认自我意识和意识之间的差别,委实困难。困难的原因并不难找:虽说较高层次的存在涵盖了并在某种意义上能理解较低层次的存在,但没有哪种存在能够理解比自身更高级的存在。而人的确可以朝更高者努力靠拢,通过崇拜、敬畏、惊奇、赞赏和模仿,让自己有所进步,通过甄至更高的境界,减少自己的需求。
没有什么比打着科学的旗号,给人乱下既错误又低级的定义,比如“裸猿”什么的,更能助长现代世界的残酷风气了。
维尔纳·耶格尔(Werner Jaeger)曾讲过这样一个深刻的道理:人类一旦发掘了一项潜力,它就会存在下去。不是平凡之处,也不是任何泛泛之举或表现,当然更不是能从动物那里观察到的东西,而是最伟大的人类成就,定义着人。
章三 心智模式的进程
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所处的环境,从而掌握自己的生活,按照自己的意图利用身边的东西。他的潜力无可限量,但到处都有一些实际存在的限制,对于这些限制,他还是要承认和尊重的。
自我意识的要素给人增添了另一种行动的缘由——意志,这种本领可以让人在没有生理冲动,没有有形刺激,没有推动力的情况下做出行动。
通过密切观察,可以发现我们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下意识地行动,就像一台机器。人独有的自我意识的能力处于沉睡状态,人就像动物一样,有一定的智能,但只对外界影响有所反应。只有在人运用自我意识的能力时,他才处于人的层次,自由的层次。这时他才是主动地生活,而不是被动地生活。
不难想象,有某种完美的存在总是始终如一地运用着自我意识的本领,把这种自由的能力运用到了极致,从而摆脱了必然性的影响。这就是神圣的存在,一种无所不能、至高无上的权能,一个完美的统一体。
心理的整合同化并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是人始终要背负的一项重任。
整合同化意味着建立起内心的和谐统一,建立起力量与自由之源,以便让自己的存在不再是单纯依赖外力推动的客体,让自己成为主体,根据自己的“内心“行事,作用于外界。
因此最高等的生命,就是拥有理智的生命,因为理智能够反思自身,并能理解自身。但拥有理智的生命也有程度的差别,因为人的头脑尽管能够认识自身,但它最初却是从认知之外走向认知的:因为人若是抛开想象,就无法理解事物……照此来看,在天使身上,拥有理智的生命体现得更加完美,他们的理智并不是从外部趋于认知的,而是自始便了解自身的。但他们的生命尚未臻至完美的极致……因为对他们而言,知和在还不是一回事……因此,最为完美的生命属于上帝,他的知与他的在没有区别…… ——《反异教大全》 托马斯·阿奎那
尼科尔博士坚持认为,尽管这一切看似显而易见,但其实并非如此,“这一点很难理解……”。
我们并不理解我们是不可见的。我们并不理解,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人是不可见的。我们并不理解,生活,撇开别的定义不论,首先是一出看得见与看不见的戏。
人能够真正掌握什么,取决于每个人自己的存在层次。人站得越“高”,他或她的世界也就越广阔、越丰饶。
在不高的存在层次,只存在着非常贫乏的世界,只能过十分贫乏的生活。宇宙如其所是;但人尽管容得下宇宙,却让自己局限于最底下的层次,比如自己的生物需求、物质享受或偶然的际遇等等,则难免会“吸引”到悲惨的生活。如果人只承认“为生存而斗争”和不择手段的“权力欲”,那么他的“世界”就会像托马斯·霍布斯所描述的人生那样,”孤独、贫困、肮脏、野蛮而短促“。
在人的层次,没有什么清晰可辨的界限或上限。区分人和动物的自我意识,是一种无可限量的潜力,这种能力不但能让人成其为人,更能为他赋予成为超人的可能性,甚至是成为超人的条件。正如经院哲学家们常说的:”要恰如其分地做人,就必须超越人的层次。“
章四 契合Ⅰ:头脑和心智
在认知者的组成部分中,若是没有合适的“器具”,就说明都无从认识。这就是契合(adaequatio)的真理,它将认知定义为“adaequatio rei et intellectus”(认知与存在的复合),即认知者的理解必须与有待认知的对象相契合。普罗提诺还说过这样一句名言:“眼睛若不先变得像太阳,就绝不会看到太阳;灵魂若不先变得美丽,就绝不会看到至高无上的美。”柏拉图学派的约翰·史密斯说:“那让我们能够正确认识和理解上帝的万物的,一定是我们心里一条生气勃勃的神圣原则。”继这句话之后,我们也许还可以加上托马斯·阿奎那的话:“只要认知的对象在认知者的心里,知识就会随之而来。”
贝多芬在耳聋的情况下,音乐才能与我都有天壤之别,而这一差别并不在于听觉,而在于心智。有人不能理解和欣赏某一音乐作品,并不是因为他们耳聋,而是因为他们缺乏心灵的契合。听觉所接收到的,只是一连串的音符而已,而音乐是需要靠智力来领会的。
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只有我们与之相契合的那些事实和现象是“存在”的,因为我们不能假定自己时时刻刻都能在任何情况下,与任何实物相契合,所以我们不能坚持认为,我们无法接触到的某种事物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别人幻想出来的影子而已。
人们常说”还是让事实来说话吧“,但他们忘了,事实所说的话,只有在被人听到并理解之后,才是真实的。事实与推论、感知与解释之间的区别看似很容易区分,其实很难。
总之,我们不光是用眼睛“看”,很大程度上还要运用我们的心智,而由于人的心智各不相同,所以难免会有好多事物,有些人能“看”得到,有些人“看”不到;或者说有些人是契合的,有些人则不契合。
正如世间越是较高层次越是稀有和特殊,比如无机物遍地都是,但生命在大地上只是散布了薄薄的一层,意识则相对稀有,自我意识更是非同寻常的例外,人的禀赋也是一样。诸如观看和计算这类最基本的能力,正常人都有,而高端的能力,比如需要察觉和领会现实的微妙之处的那些能力,拥有的人则少之又少。
观察者让自己顺应哪个重要性等级,是可以选择的,不过这一选择靠的不是智力,而是信念。
总之,在对待比无生命物质重要性等级或者存在层次更好的事物时,观察者不光要依赖他本人通过学习和训练“培养”出来的更好才能,还要依赖他的“信念”的契合,也就是他的基本预设和基本前提的契合。
没有什么比充分认清一个人想法中的预设前提更难。我们能看到一切,却唯独看不到我们看东西的眼睛。一切想法都可以直截了当地仔细思考,唯独我们用来思考的那个想法不行。这就需要一种特殊的自我意识的努力,也就是自我反思这一几乎不可能的壮举,这很难做到,但并非全无可能。事实上,正是这种能力使人成其为人,并且让人能够超越自身。这就是《圣经》中所说的人的“内在的部分”。
信念既不与理性冲突,也不是理性的替代品。信念所选择的是求知和理解要在哪个重要性等级或存在层次进行。有合理的信念,也有不合理的信念。
能够带来洞见的“心眼”的力量,远远胜过思维的力量,因为后者只能促成见解而已。“我认清了哲学见解的贫乏,”佛祖说,“不固守任何哲学见解地寻找着真理,我只是看。”佛祖的下面这段话描述了慢慢地、有条不紊地调动人拥有的各种能力的过程:
人无法在一夕之间获得至高无上的认识,只能通过渐进的训练、渐进的活动、渐进的揭示,获得完美的认识。以何种方式获得呢?在信心的驱动下,人来了;来了之后,加入了众人;加入众人之后,他聆听教诲;聆听了教诲之后,他接受了戒律;受戒之后,他谨记于心;他揣摩谨记之事的义理;从揣摩义理中,事情得到了证实;得到证实之后,欲念随之产生;他深深地反思;反思之际,他迫切地训练自己;迫切地训练自己时,他从精神上认识最高的真理,用智慧了解这一真理,他就会看见。
你们必晓得真理,真理必叫你们得以自由。 ——《圣经·约翰福音》第8章第32节
对一个人的自我,对一个人的不可见性的内在观察,就是光明之始。这种对真理的体察,并不是一种感官知觉,而是对于“思想”真理的体察——当然,我们的感官也因此大大增强了。自知之路上有这样的目标,是因为在转向内在之前,人是不了解自己的…… ——莫里斯·尼科尔
思想才能带来洞见和理解,而思想的世界就在我们体内。思想的真理无法被感官所识别,只能被所谓的“心眼”看到,而它以一种神秘的方式,拥有在遭遇真理时认清真理的能力。
要了解更高的重要性等级和存在层次,离不开信念和注重内在之人的高级能力的帮助。如果这些高级能力未能付诸实践,要么是因为它们锻炼得还不够,要么是因为缺乏信念,这样就会导致认知者欠缺契合,从而无从了解更高的重要性等级或存在层次。
章五 契合Ⅱ:“理解的科学”与“操纵的科学”
契合这一真理教导我们:限制运用多种识别手段,难免会让现实变得狭隘和贫瘠。
如果将我们限定在这种模式的观察中,我们的确能够排除主观性,获得客观性,但一重限制会招致另一重限制。我们获得了客观性,却未能获得将客体视为一个整体的认识。我们动用了这些手段,只获得了最“低等”、最肤浅的片面的认识。而令人觉得客体有趣、有意义、重要的所有内容,我们都没能把握住。无怪乎通过这种观察方法获得的世界图景,是”令人反感的一片荒芜“,在这片荒原中,人只是一个离奇的宇宙事件,没有任何重要价值。
越是在存在之链的高处,量的重要性就越发减弱,质的重要性则越发增加。建立量化数学模型的代价,就是牺牲了质的因素,可是质恰恰是最重要的。
西方人的兴趣经历了这样的变化:由“可能从最崇高的事物中获得的最微妙的知识”(托马斯·阿奎那语),到对相对无足轻重的事物的精确数学认识——“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知识更诱人和有用”(克里斯蒂安·惠更斯语)。这一变化标志着科学由“理解的科学”到“操纵的科学”的转化。前者的目的是启发人的心智,让人获得“解放”;后者的目的则是获得力量,弗朗西斯·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而笛卡尔还曾许诺要让人成为“大自然的主宰和主人”。甚至在后来的发展中,“操纵的科学”险些难以避免地对自然的操纵,发展为对人的操纵。
“理解的科学”常常被称作“智慧”,而“科学”这个名字被保留了下来,专指我所说的“操纵的科学”。奥古斯丁等人做出了这样的区分,艾蒂安·吉尔松将其见解重述如下:
两者区分开来的真正原因,源于其研究目标的性质。智慧的目标能通过浅显易懂的说理,让人不做任何恶行;然而科学的目标常常处于为贪心所俘获的危险境地,因为它只注重实利。因此我们可以对科学做出两种安排,全看它是服膺于欲望,只把自己当作是自己的目的,还是服膺于智慧,被人引导,趋向至高无上的善。
当“操纵的科学”服膺于智慧,亦即“理解的科学”时,科学就是最有价值的工具,不会造成任何损害。
智慧这种知识,只能靠头脑中最高等、最高贵的能力来运用;“操纵的科学”则相反,这种知识除了严重残障人士,人人都能运用,主要就是指针读数和计算,无须理解公式为什么成立,只要知道公式的确管用,就足以实现应用和操纵的目的了。因此这种知识是公共化的,是用普通有效的语汇来表述的,这样一来,只要正确地描述出来,所有人都能看得明白。这种知识的公开性和“民主化的”实用性,在更高的存在层次的知识里是找不到的,因为它并不是用人人都能掌握的语汇来表达的。
所有知识都是“主观的”,原因是知识只能存在于人的头脑里,而无法存在于别的地方。将知识划分为“科学的”和“不科学的”,这一做法很不严谨,对于知识,唯一有效的问题应该是它是真是假。
“我们如今已经变得太过聪明,又同时处在没有智慧的情况下,我们已经难以幸免于难了。”我们的聪明劲儿再这样发展下去,绝不是什么好事。人对“操纵的科学”所抱的稳步增长的兴趣,至少带来了三种十分严重的后果。
- 首先,没有对“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什么是善与恶?”以及“什么是人的绝对权利和义务?”这类问题的持续研究,文明必然会深深地陷入痛苦、绝望和欠缺自由的境地。不论人们的生活水平有多高,或者延长寿命的“健康服务”有多么成功,人们都会渐渐地失去健康和幸福。人不能只靠面包活着。
- 其次,将科学的努力系统化地局限于世界最外在、最物质化的层面,导致这个世界显得如此空虚、没有意义,就连那些看出“理解的科学”价值和必要性的人,也无法逃避呈现给他们的那幅据说是“科学的”图景那催眠般的力量,已然失去了请教“人类的智慧传统”,并从中受益的勇气和意向。自科学研究取得成果以来,科学以其系统化的局限和对更高层次的全然无视作为基础,未能发现任何更高层次存在的证据,结果却导致信仰非但没有被当作引导智力理解更高层次的向导,反而被看作是反对和排斥智力的,因为遭到了排斥,且愈演愈烈,因而所有的回头路都被堵死了。
- 最后,人不再使用高等能力,无法创造智慧的知识,以致它们变得萎缩,或者干脆消失了。结果,需要由社会或个人来解决的所有问题,都变得无从解决。人们更加疯狂地努力工作,但没有解决或看似无法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多。尽管财富也许还在增长,但人的精神质量却下降了。
要成功地采取行动,我们就得知道,不同的做法会带来何种后果,以便从中选择最符合我们意图的做法。可以说在这一层次,学习知识的目的就是为了预测和控制。科学的追求就是深思熟虑,为行动拟定方案。每种方案都是一个这样的条件句:“如果你想实现这个或那个目标,就采取这样那样的步骤。”这个句子应该尽可能简明扼要,不附带任何并非十足必要的想法或概念(“奥卡姆剃刀”原理),其指示应当准确,尽可能不要给操作者留下判断的余地。
在更高的层次,预测和控制的想法变得愈发令人厌恶,甚至荒唐。通过努力,对超越人类的层次有所了解的神学家从未有过片刻预测、控制或操纵的想法。他所寻求的,无非是理解而已。可预见性会让他感到震惊。任何可以预见的事物,都有着“固定的本质”,而存在的层次越高,其本质的固定性越弱,弹性越大。
作为有自我意识能力的人,则几乎是不可预测的。不可预测的理由,并不在于研究者缺乏契合,而是在于人自由的本质。在自由面前,“操纵的知识“是不可能适用的;但”理解的知识“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权力和财富被看作“本身就是好的”,只要它们为我所有,而不是为别人所有。除了权力和财富,还有知识本身、行进的速度、市场的大小、变革的速度、受教育的程度、医院的数量等等。事实上,这些神圣不可冒犯的事物,无一是真正的目标,而是实现目标的手段。
现代社会倾向于对需要人的高级能力的一切,都持怀疑态度。唯独对几乎什么都不需要的怀疑论,不加怀疑。
章六 四种认知领域:第一种领域——认识你自己
运用某些平时出于某种理由处于休眠状态的识别器官,它们的全面开发和完善会让我们发现新的意义、新的丰饶、新的乐趣——这都是此前我们一直未能接触到的世界的方方面面。
朝圣者需要完成一段内心的旅程,这需要一定程度的果敢,有时还要坚定地忽略日常生活中的闲杂小事。
我们不应认为,只有英雄才能完成“内心的旅程”。它需要一种内在的投入,任何对于未知的投入,都有其果敢之处,但这份果敢人人都有。
自我意识与注意力密切相关,或者说与引导注意力的能力密切相关。
人的敌人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睡眠,而是注意力的漂游、游荡和一成不变的活动,这种活动把人变得无力、悲惨,比完整的人逊色。
正觉的发展,其要旨在于注意力强度和质的增强,注意力的质的本质,在于注意力的裸露。
要实现裸露的注意力,就得制止,或者在无法制止的情况下,冷静地留意所有“内心的杂念”。裸露的注意力凌驾于思考、分析、争辩和形成看法之上。这些活动是必不可少的,但都是辅助性的,它们对人通过裸露的注意力获取的洞见进行分类、联系和表达。
佛祖的觉悟之道为的是确保在人的理性开始运作之前,获取的是真正的、不含杂质的素材。容易让素材掺入杂质的是什么呢?显然是人的自我对利益、欲望的迷恋,或者用佛祖的话来说,就是人的贪欲、憎恨和妄想。
思绪不可能导向“觉醒”,因为关键就是要从思考中觉醒过来,进入“寻求”之中。思绪可以提出诸多问题,它们或许都很有趣,但它们的答案并未让我们醒觉。
现代世界喜欢玩弄事物,但研究和培养自我意识的直接方法所取得的成果,可不是好玩的。
研究第一种认知领域,意味着对“更高”的要素进行系统训练。只让计算机运行得更有规律或者更快,是无法让编程人员得到训练的。他需要的并不是对事实和理论的认知,而是理解或洞见。并不让人奇怪的是,获得洞见的过程与获得认知的过程截然不同。许多人看不出认知和洞见的差异,因此把四念处、瑜伽或不断祈祷之类的训练方法,视为某种迷信的胡言乱语。这样的看法显然并无价值,只是表明了其缺乏契合而已。所有系统化的努力都会取得某种成果。
$z$要素“自我意识”,只有在$y$要素“意识”离开舞台中央的时候,才会真正成为自己。斯泰斯教授写道:“矛盾之处在于,竟然会有一种积极的体验,而其中却没有任何积极的内容——这种体验既有内容,又没有内容。”
关于自我意识的获取,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对第一种认知领域的研究。
章七 四种认知领域:第二种认知领域——认识其他存在
假定一个人真心想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另一个人(且不考虑有意欺骗的情形),那他需要做到些什么。 第一,说话者必须准确地知道,他想传达的是什么样的想法。 第二,他必须找到可见的(包括可以听到的)手段——姿势、身体活动、言辞、语调等等——他认为这些手段足以将他的“内在”想法”外化“。这一步可以称为”第一次转化“。 第三,听者必须准确无误地接收这些可见的(以及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感知的)手段,这不但意味着他一定得准确地听到对方的话,听懂对方使用的语言,还意味着他一定得准确地把握对方使用的非言辞手段(比如手势和语调)。 第四,听者必须以某种方式将他接收到的多种沟通手段合而为一,把它们变成思维。这一步可以称为“第二次转化”。
只有很少的知识能够毫不费力地让我们当中的多数人接受和理解,我们一定要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我要怎么做,才能获得更好的认知,从而更加理解我身边的人心里的想法?”
你对其他存在的理解,其限度不会超出你对自己的理解限度。
从最粗鲁低劣、号称能够“解释”他人——从来不是我们自己!——的行为和动机的心理学和经济学学说大行其道,就可以看出,当前人们在第二种认知领域的无能为力,带来了什么样的灾难性后果,而这种后果反过来又是现代人拒绝认真看待自我认知领域的直接原因。
当代“程序”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将宗教斥为廉价的说教、过时的繁文缛节的教条主义,因而拒绝那种力量——也许那是唯一能唤醒我们,将我们提升到真正成其为人的层次的力量,这种力量还会在必要时为我们赋予帮助他人的能力。真正成其为人的层次,是自我意识、自我控制、自我认知的层次,也是从而真正认识和理解他人的层次。
对身体的掌控至少意味着对思维能力的初步掌握。无法控制的躯体的焦虑不安,不可避免地会造成无法控制的思想的焦虑不安,这一状况会彻底妨碍人对自己的内心世界进行严肃的研究。
章八 四种认知领域:第三种领域——认识他人眼中的我
健全的自我认知,一定要包含两个部分,即了解我自己的内心世界(第一种领域)和了解别人对我的认识(第三种领域)。少了后者,单有前者,可能会造成最荒唐、最具破坏性的错觉。
在完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第三种领域,需要不掺杂任何意愿的客观观察。
在第三种领域的这项任务,重点就在于不做评判的自我观察,这样我们才可以获得冷静客观的图景,看清正在发生的事情,而不是被我们当下的是非之见所修正的图景。
在第一种领域(必不可少的)研究可能会提高人的自负感,而第三种领域的平衡性研究则会让人领悟自己的渺小。
章九 四种认知领域:第四种领域——认识这个世界
在第四种认知领域,决定性问题始终是“我真正观察到了什么”,并且要依靠消除根据起因做出的但无法通过感官观察验证的假定、设想和预测等方式来获得进展。因此,第四种领域是各种行为主义的真正领地:只有能够被严密观察到的行为,才是值得注意的。所有科学都在这个领域里忙碌着,许多人相信,这里是可以获得真正认知的唯一领域。
对实验方法有所影响的,不光是高级存在层次的复杂性,更重要的是这一事实:能够完全支配无生命物质的因果关系,在更高的层次则屈居于从属地位;它不再发挥支配作用,而是被更高级的能力所运用,这种运用的意图,不是在物理和化学的层次所能明了的。
绝不能忽视和忘记的是:物理等指示性科学,将自身局限于现实了无生气的一面;如果学科的目标旨在取得可以预测的成果,就非此不可。生命,甚至意识和自我意识,是不能用指令来安排的;我们可以说,它们有自己的意志,这正是成熟的标志。
如果说所谓哲学,就是对“人生”是怎么回事给予我们指点的话,那么物理学和其他指示性科学,由于仅仅以自然界了无生气的一面为基础,所以它们并不通往哲学。
所有知识都是这样获得的:与认知者的认知能力相一致。
任何能进行哲学思考的人都应该看到,科学观察永远也做不到这“两件事”。“创世”、“神的指引”和“神的设计”完全在科学观察的范围之外,它们的不存在同样在科学的观察范围之外。
“让我们看看,用可以观察得到的原因,能在多大程度上解释清楚现象”是一条非常合理,实际上也富有成效的方法论准则。
进化论声称要单用自然选择和适者生存在解释一切,它是19世纪唯物论的功利主义最为极端的产物。20世纪不能摆脱这种欺骗,这一失败可能会让西方文明崩溃。因为任何文明若是没有比舒适和苟活的功利主义更有意义和价值的信念——换言之,宗教信念——都是不可能存续下去的。
描述性科学一旦耽于容易理解,却无法通过实验证实和证伪的解释性理论,就会变成反科学和不合理的。这样的理论并非“科学”,而是“信念”。
不可能仅仅从对第四种认知领域的研究中,发现正确的信念。对这一领域的研究,给出的没有别的,只有对外表的观察而已。
社会认知,也就是与人建立和谐关系所必需的知识。我们并不能直接了解第二种领域——其他存在的内在体验。获得见解了解,是作为在社会存在的人最重要的任务之一。见解了解只能通过自知来获得,这也表明,指责寻求自知的人是“背身过去,对社会置之不理”,是大错特错。把这话反过来说倒更接近实情:寻求自知失败的人,对社会来说,始终是危险的,因为他会误解别人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也意识不到他对自己做的许多事情。
章十 更高层次的心智模式:解决人生两大问题
生活就意味着应对、战胜和跟进各种环境因素,其中有些因素比较棘手。棘手的环境因素会带来问题,可以说,活着,首先就意味着要去解决问题。
爱、移情、神秘参与、理解、同情,这些能力要比实施纪律方针或自由方针所需的能力更加高超。要运用这些高超的能力或力量,让他们随时都能派上用场,而不只是偶尔才有的一时冲动。这就需要更高层次的自我意识的作用,这样才能造就出伟大的教育家。
正是一对对的矛盾使得一个问题趋于发散,而成对矛盾(这种基本属性)的消失,则确保了汇聚性。
人生就是一连串不可避免会遇到的,并且必须以某种方式来解决的发散性问题。只靠逻辑和推论的理性很难驾驭它们。可以说,这些问题充当了一种拉伸器具,用以培养完整的人,这意味着它们发展的人是超越逻辑的能力。所有传统文化都把人生看成是一所学校,它们以各不相同的方式,看出了这种教导性的影响力本质。
娱乐和宣传本身不会赋予我们力量,但它们会对我们施加影响力。当它们被真实所超越并且服膺于真实时,艺术就会帮助我们发展更高的能力,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只有真实才能被承认为导者、圣哲和夫子。只看重艺术的美感,是没抓住重点的做法。艺术的真正作用是“使我心中生出攀登的愿望”,让我们“恢复原意”,这是我们真正的愿望,但我们却总是忘记。
所有的传统智慧——但丁和莎士比亚就是它们的杰出代表——超越了寻常的、精打细算的逻辑,将“好的”定义为能够通过发展我们的高超能力,帮助我们真正成为人。这些高超的能力取决于自我意识,并且是自我意识的一部分。没有了它们,就没有了使人区别于动物的人性,什么是“好的”这个问题就会简化为“最多数人的最大幸福”这一功利主义,就算这样的幸福指的不是别的,充其量也只是舒适与刺激而已。
如果我们的指南、我们翔实的人生地图不能告诉我们“好”在何处,以及如何接近它,那我们的指南和地图就是没有价值的。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为人类所独有的自我意识这一能力始终都处于萌芽状态,未能得到发展,很少得到激活,只是偶尔活跃片刻。根据传统的教义,这正是我们能够并且理应以三倍乃至十倍的努力培养的“天赋”,绝不应处于安全考虑而将其深埋地下。
要提升我们的存在层次,我们就要采取一种对于提升有所帮助的生活方式,这意味着对我们较低的属性,只给予必要的关注就行,把我们充足的时间和注意力用在追求更高的发展上。
我们所有的重大人生问题,可以说,都介于自由和必然性这两极之间。它们是不可解决的发散性问题。
要看清人的真实历程是怎样的,并不困难。 ——他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认识社会和“传统”,接受外界指引,从中寻找短暂的幸福。 ——他的第二项任务,就是消化他所获得的知识,将其过滤,分门别类,去芜存菁。这个过程可以称为”个性化“,他开始自己做主。 ——他的第三项任务,要等到他完成前两项之后才能着手进行,要完成这项任务,他需要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帮助:把自己,自己的好恶,自己先入为主的自我中心都“看成是死的”。他在这一点上做得多成功,他就会多成功地摆脱外界的指引、摆脱自我的引导。他获得了自由,或者可以说,这时他是由上帝指引。如果他是基督徒,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结语
尽管如此,“现代人无所不能”这一信念正在变得日渐淡薄。哪怕技术解决了所有的“新”问题,无聊、混乱、腐朽的局面仍将一如既往。这种局面早在当前危机变得严重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它也不会自行离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现代的实验”失败了。这场实验从我称为“笛卡尔式的革命”那里获得了初期的动力,这场革命以不依不饶的逻辑,将人与那些能够维持其人性的更高层次隔绝开来。人关上了天堂的大门,试图用巨大的活力和创造力,将自己紧闭在尘世上。如今他发现,尘世只是昙花一现,因此,拒绝前往天堂,就意味着身不由己地落入地狱。
没有宗教的现代实验已经失败了,一旦我们理解了这一点,就能知道我们的“后现代”任务是什么了。值得注意的是,很多年轻人(各个年龄都有!)正在寻找正确的方向。他们深切地感受到,解决汇聚性问题的成功方案无助于解决、掌握真实生活中的发散性问题,甚至可能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
我们能否指望会有足够多的人以足够快的速度,完成“调头转向”,拯救现代世界?这个问题常常被人们问起,但不论给出何种答案,都会造成误导。“会”这个答案会让人自鸣得意,“不会”这个答案则会令人绝望。更好的做法还是把这些迷惑抛到脑后,开始踏踏实实地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