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力更生是骄傲自豪的来源,但是它也会导致一种没有根基的感觉。我认识很多来自移民家庭的天才儿童,他们感觉自己像是长在沼泽地里的野百合——花儿虽美但是根基不牢。 (2022-08-13 13:20:22)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心疼那个孤独、惶恐、但是意志坚定的小男孩,并且惊叹他设法通过自我教育找到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尽管很偶然,没有鼓励、榜样或者指导。 (2022-08-13 19:59:48)
亚隆医生:你知道你的父母对你有什么期待吗? 欧文:是的——接受教育,成为美国人。他们对这个新世界所知甚少。当他们到达美国的时候,他们没有接受过世俗教育——我的意思是一点儿都没有……除了成为美国公民要上的课之外。就像我认识的大部分犹太人一样,他们是“圣书的子民”,并且我相信——不,我知道——他们不管什么时候看到我在看书就很开心。当我在看书的时候他们从来不打搅我。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表示过自己想要接受教育。我认为他们知道那种可能性已经没有了——他们被辛苦的工作压垮了。每天晚上他们都筋疲力尽。他们一定是苦乐参半:他们这么辛苦的工作以便我可以享受得到受教育的机会。但是他们肯定知道,我所读的每一本书,每一页,都把我拉得离他们越来越远。 (2022-08-15 00:37:24)
亚隆医生:你真的这么小就有这些想法了? 欧文:我从记事起就有这些想法了。我不会告诉别人。但是坦白说吧,我认为宗教和来世的观念是世界上最大的骗局。它有一个目的——它为宗教领袖提供了舒适的生活,并且它降低了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但是它有一个代价——它让我们变得幼稚,它让我们看不见自然秩序。 (2022-08-15 00:44:54)
亚隆医生:我们的时间快到了,但是在我们结束之前,我想说我理解你在很多方面所面临的挣扎。你被卡在了两个世界之间:你既不了解也不尊重旧世界,但是你还没有看到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这激起了你很多的焦虑,你需要大量的心理治疗来帮助你处理这些焦虑。我很高兴你决定来看我——你很机灵,我有强烈的预感你会好起来的。 (2022-08-15 00:44:39)
随着我年岁渐长,要核实这样的问题的答案就更加困难了。我尝试去再次体验我自己青少年时期的一些事情,但是我与我的姐姐还有表亲以及朋友核对的时候,我为我们所记忆的东西如此不同而感到震惊。而在我的日常工作中,随着我帮助患者重构他们的早年生活,我逐渐深信一点,那就是:现实是不足信的和不停变换的。回忆录,无疑包括这一本在内,比我们所认为的更像小说。 (2022-08-15 14:04:07)
记忆和情感是成正态分布曲线关系的:太多或者太少的情感通常都会导致记忆的短缺。 (2022-08-16 00:48:07)
我总是鼓励实习治疗师做个人治疗。“你的‘自我’(self)是你主要的工具,尽可能学习它。不要让你的盲点妨碍你理解你的患者,或者与他们共情。” (2022-08-16 00:55:13)
我的带领方式逐渐朝着更加人性、透明的形式演变,并且逐渐远离疏远的专业风格。因为团体成员都是不拘礼节的加州人,称呼对方都是直呼其名,所以我对于称呼他们的姓氏,以及称呼他们的名字但是让他们叫我“亚隆医生”感到越来越别扭,所以我走出了令人震惊的一步,让团体称呼我“埃夫”。然而多年来,我仍然像斯坦福医院的所有其他专业医务人员一样,穿着白大褂以坚守我的职业身份。最后我连这个也放弃了,并逐渐相信在治疗中真正重要的是个人的坦诚和透明,而不是专业权威(我没有扔掉那件白大褂——它仍然挂在家里一个衣柜的后面——作为我医生身份的一件纪念品)。但是尽管脱掉了我那一行当的服装,我仍然对医学和希波克拉底誓言(Hippocratic oath)充满敬意,还有后者的很多条款,比如:“我将要凭我的良心和尊严行医”和“我的患者的健康将是我的首要考虑”。 (2022-08-16 21:39:13)
宣扬的东西越是过分,狂热者就越是喧嚣,而保守派的回应就越是尖锐。 (2022-08-18 00:02:00)
现在,我的阅读兴趣已经转向那些著述存在主义思想的小说家和哲学家: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贝克特、昆德拉、赫尔曼·黑塞、穆蒂斯和克努特·汉姆生,这些作者基本上没有涉及社会阶层、求爱、性追求、神秘或者报复这类题材,他们的主题要更加深远,触及了人类存在的范畴。他们在一个无意义的世界里挣扎着寻找意义,坦然面对不可避免的死亡和不可逾越的孤立。我自己也经历着这些人生困境。我觉得他们就在讲我的故事:不仅是我的故事,还是每一个找我咨询的患者的故事。我越来越多地意识到,我的患者们所面临的许多问题——衰老、丧失、死亡、重大的人生选择(比如从事何种职业、与谁结婚)——经常被小说家和哲学家更加中肯地予以处理,比我自己领域的同行们要拿手得多。 (2022-08-23 00:14:51)
尽管死亡的现实可能会毁灭我们,但关于死亡的想法可能会拯救我们。死亡使我们意识到,既然生命只有一次机会,我们就应该充分地生活,带着最少的遗憾结束它。 (2022-08-23 00:25:46)
在很多场合,我都采取了一个简单的练习:我要求患者在一张纸上画一条直线,然后我说:“让一端代表你的出生,另一端代表你的死亡。现在请在这条线上做一个标记,以表示你现在的位置,并对这张图沉思一会儿。”这个练习总能让人们深刻意识到生命的短暂与可贵。 (2022-08-23 00:26:34)
我关注的是在治疗身体健康的来访者时,觉察死亡所起到的作用。虽然我把死亡看作我们野餐时远处的轰隆声,但我也相信,真正去面对人必有一死的事实,可以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它帮助我们将世俗琐事抛在一边,激励我们要不带悔恨地活下去。我的一位癌症临终患者哀叹道:“真遗憾,我不得不等到现在,直到我的身体充满了癌症,才去学习如何生活。”许多哲学家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表达了同样的感慨。 (2022-08-23 00:41:04)
自由,是许多存在主义思想家最为关心的终极问题。根据我的理解,它指的是,既然我们都生活在一个没有内在设计的宇宙中,我们必须是自己生活的作者,做出自己的选择和行动。这种自由引发了巨大的焦虑,因此许多人都拥抱了神灵或独裁者,以卸下这个重负。如果我们是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无可争议的作者”(萨特语),那么我们最珍视的思想、最崇高的真理,我们信念的基石,都会因为意识到宇宙中的一切皆为偶然而遭到破坏。 (2022-08-23 00:42:08)
孤独,并不是指人际孤独(比如孤单),而是指一种更基本的孤独:我们每个人都是单独一人被抛到这个世界,然后又必须独自离去。在古老的故事《普通人》(Everyman)中,一个人被死亡天使找上了门,告诉他,他的日子快要结束了,必须启程去接受审判。这个人提出请求,他能否带一个人在旅途中陪着他,死亡天使回答说:“当然可以——如果你能找到愿意陪你去的人。”接下来的故事描述了他多次失败的尝试——例如,他的堂弟说他不能去,因为他的脚趾抽筋了。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但是,在这个基督教的道德故事里,它不是另一个人,而是善行(good deeds)。日薄西山之时,唯一能陪伴我们、让我们欣慰的事,就是知道我们的生活如意。 (2022-08-23 00:43:01)
我咨询过的所有专家都告诉我,仅靠阅读是不够的,重要的是从事个人的冥想练习。 (2022-08-24 03:00:13)
我常常想起她临别时的话:“过去的回忆和未来的憧憬,只会使人不安。”这句话字字珠玑,饱含真理,但实现它的代价是巨大的。我认为自己无法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不愿意那样做。 (2022-09-03 00:07:34)
我只能猜测,在我的内心深处埋藏着某种对魔法的渴望,渴望通过仪式和权威缓解孤独的痛苦。我想几乎人人都有这种渴望。我曾见过袒露心声的皇帝,听过许多身居高位的人的秘密,我知道没有人能免于绝望,不去渴望神的怀抱。 (2022-09-03 00:10:19)
赞颂宁静固然没错,它也十分美好,但是代价,我们要想想代价! (2022-09-03 00:15:27)
治疗中的变革力量不是理性的洞察,不是解释,不是宣泄,相反,而是两个人之间深刻的真诚相遇。 (2022-09-05 00:49:55)
寒冷的天气驱使刺猬抱团取暖,但它们挤在一起时,身上的硬刺又刺伤彼此。最终,它们发现,彼此最好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因此,一个拥有足够内在热量的人(比如叔本华),最好完全远离他人。 (2022-09-05 13:23:22)
我完全同意捷克存在主义小说家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的观点,他写道,遗忘的行为让我们预习了死亡的滋味。换句话说,死亡可怕之处不仅在于让你失去未来,而且也在于让你丧失过去。 (2022-09-06 00:06:21)
未曾活过的感觉越强烈,死亡的恐惧就越大。 (2022-09-06 00:16:27)
我笃信这一观点:如果一个人活得充实,没有深深的悔恨,那么他就会更加平静地面对死亡。我不仅从许多垂死的患者那里,而且还从托尔斯泰这样伟大的作家那里,听到了这样的信息,他笔下的伊凡·伊里奇(Ivan Ilych)意识到自己临死时如此悲惨,是因为他活得太糟糕了。我所有的阅读经验和生活经验都告诉我要充分地活着,这样可以无怨无悔地死去。在我的晚年,我有意识地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慷慨大方,并以一种知足常乐的态度进入耄耋之年。 (2022-09-06 00:18:09)
当然,我最紧密交织的团体是我的家庭。我和玛丽莲结婚已经63年了,几乎没有哪天我不感谢自己的幸运,因为我有这样一个非凡的人生伴侣。然而,正如我经常对别人说的那样,一个人不是找到一段关系:一个人创造了一段关系。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我们都在努力创造我们今天的婚姻。不管我过去有过什么抱怨,如今都烟消云散了。 (2022-09-08 00:27:10)
自从我决定停止出国旅行以来,我已经做了几十次视频会议的演讲,但最近的一次,2016年5月,与中国心理学界合作,是最不寻常的一次。中国的三位精神病医生对我进行了90分钟的采访,翻译员则飞到旧金山参加这场活动,他坐在我旁边,现场翻译他们的问题和我的回答。第二天,主办方告诉我,这次采访的观众人数相当多,但当他们给我发来访谈者的照片和精确的数字时,我惊呆了:有191234名观众。 当我对观众的规模表示惊讶和怀疑时,中国主办方回答说:“亚隆博士,像大多数美国人一样,您并不真正了解中国之大。” (2022-09-08 10:00:32)
在这些只有一次的咨询中,我识别出患者的努力和优势,并送上我的祝福,但患者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归功于他们灌输给我的力量。 (2022-09-08 10:05:38)
所有这些关注和掌声,对我的自我认知有什么样的影响?有时我会感到兴奋,有时会感到不安,但总的来说,我保持着平衡。每次在我的支持团体或我的案例讨论团体中与同事们碰面时,我都意识到,他们都是有几十年实践经验的杰出医师,他们的工作和我的工作一样有效。所以我不必把这些奉承放在心上。我所能做的就是认真对待我的工作,成为我能达到的最好的治疗师。我提醒自己,我被理想化了,我们所有人都渴望一个智慧的、无所不知的白发老人。如果我被选中去填补这个空缺,那么我很乐意接受这个职位。总得有人去做这件事。 (2022-09-08 10:09:08)
昨天,我和朋友范·哈维共进午餐,他比我大几岁(是的,周围还有几个这样的)。他建议我读一本叫西蒙·马维尔(Simon Mawer)的小说《玻璃屋》(The Glass Room),我建议他试试克里斯托弗·尼科尔森(Christopher Nicholson)的《冬天》(Winter)。几个小时后,我们互发电子邮件问对方:“你推荐的那本小说叫什么名字?”当然,我应该带一个记事本。但是要记得带上记事本——啊,这就是问题。 (2022-09-08 10:15:30)
更早的时候,我引用过狄更斯的话:“我围绕着一个圆圈而行,越接近终点,也就越接近起点。”这句话总在我心头萦绕。越来越多的时候,我感觉到一些力量把我拉回到起点。 (2022-09-08 10:20:56)
当我看着她和所有难民的眼睛时,我坐在熟食店里低声哭泣。我一生都在探索、分析和重建我的过去,但现在我意识到,我的内心充满了泪水和苦难,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摆脱。 (2022-09-08 10:22:12)
我总是让我的患者去探索遗憾,并敦促他们追求一种无悔的生活。现在回想起来,我也几乎没有什么悔恨。我有一个非凡的女人作为我的人生伴侣。我有可爱的孩子和孙辈。我生活在世界上一个得天独厚的地方,有理想的天气、优美的公园、富裕的生活、很少的犯罪,这里还有斯坦福大学——世界上最棒的大学之一。而且,我每天都收到邮件提醒我,我曾经帮助过遥远的地方的某个人。因此,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所说的话很适用于我:“这就是人生?那么再来一次!” (2022-09-08 10:24:03)
人生意义这个问题,是无法向人提问的。只能我们自己去回答它,让它消解在自己的日常行动中。 (2022-09-08 10:26: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