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以纯净深定之心 沉入阿特曼
他所感知天堂之乐
将不可言传
——《奥义书》
阿特曼,汉语解释为“自我”和“我” ,是印度哲学最基本的概念之一,它指人本身的永恒核心,是人一切活动的基础1。
故事概述
在黑塞的《悉达多》(又译《流浪者之歌》)中,阿特曼是自我追求的最高目标。“人必须找到它。内在‘我’之源泉,必须拥有自己的阿特曼!其他一切都只是寻觅、走弯路和误入歧途。”为此,主角悉达多,这位婆罗门之子,走上了探寻觉醒之路。
悉达多最先放弃了求知和修习,他认为“只有一种知识,它无处不在,它就是阿特曼。它存在于‘我’中,存在于‘你’中,存在于一切中,这种知识最恼人的敌人莫过于求知欲和修习。”
在和同伴乔文达一起苦修的路上,悉达多聆听世尊佛陀乔达摩的法义,他认为法义多教人奉善行、莫作恶,却不包含世尊独自超越终生的秘密。当乔文达皈依乔达摩门下,悉达多继续求道之路,并非去寻找更好的法义,而是为了摆脱所有圣贤和法义,独自实现“我”这一目标,或者幻灭。
悉达多不再苦修,他拜自己为师,认识自己,学习“我”的意义及本质。
“我曾多么麻木和迟钝!”这位疾步之人心想,“如果一个人要在一本书中探寻意义,他便会逐字逐句去阅读它,研习它,爱它;他不会忽视每一个词、每一个字,把它们看作表象,看作偶然和毫无价值的皮毛。可我哪,我这个有意研读世界之书、自我存在之书的人,却预先爱上一个臆想的意义。我忽视了书中的语词。我把现象世界看作虚妄。我视眼目所见、唇齿所尝的仅为没有价值而表面的偶然之物。不,这些都已过去。我已苏生。我切实已苏生。今天即是我的生日。”
当他发现意义和本质绝非隐藏在事物背后,它们就在事物当中时,悉达多幡然苏醒,他感到孤独,因为从此他只是苏醒的悉达多,再不是别的什么人。这也是苏醒的最后颤栗,分娩的最后痉挛。他重新迈开步子,听凭内在声音的倡导,疾步前行。
此后,他跟迦摩罗学《爱经》,跟迦摩施瓦弥学做生意。赚钱又输钱。他学会养尊处优,满足肉体。他失去精神家园,荒疏思想,忘记圆一。最终他醒悟:
现在悉达多也明白,为何他作为婆罗门和忏悔者时,曾徒然地与自我苦斗。是太多知识阻碍了他。太多神圣诗篇、祭祀礼仪,太多苦修,太多作为与挣扎!他曾骄傲、聪敏、热切,总是先行一步,总是无所不知,充满智慧,神圣贤明。他的“我”在他的圣徒气质中、傲慢中、精神性中隐藏起来。在他自以为用斋戒和忏悔能扼杀“我”时,“我”却盘踞生长着。于是他终于清楚,任何学问也不能让他获得救赎,他该听从内心的秘密之音。为此他不得不步入尘世,迷失在欲望和权力、女人和金钱中,成为商人、赌徒、酒鬼和财迷,直至圣徒和沙门在他心中死去。他不得不继续那不堪的岁月,承受厌恶、空虚,承受沉闷而毫无意义的生活,直至他最终陷入苦涩的绝望,直至荒淫且利欲熏心的悉达多死去。他死了。一个新的悉达多从睡眠中苏醒。这个新生的悉达多也将衰老,死去。悉达多将消逝。一切有形之物都将消逝。可今天他还年轻,还是个孩子。今天,他是快乐崭新的悉达多。
最后,他与船夫瓦稣迪瓦一道倾听河水,学习河水。他跟河水悟出“时间并不存在”,河水只有当下,没有过去和未来的影子。如果时间并非实在,世界与永恒、苦难与极乐、善与恶的界限亦皆为幻象。生活也是一条河,它用幻象隔开少年、成年和老年。前世并未过去,死亡和重归梵天也并非未来。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一切都是本质和当下。他在河水中听到成千上万的声音,一切受造者的声音皆在其中。
世人和学者、思想者相比应有尽有,除了唯一微不足道的东西:自觉。对生命整体的自觉思考。时常,悉达多甚至怀疑自觉的价值被高估,或许它只是思想者的天真。思想者只是思想孩童般的世人而已。其他方面,世人和智者不仅不相上下,反而时常考虑得更深远。就如同动物在必要时强劲决绝的作为,往往胜于人类。
暮年,乔文达遇见悉达多,乔文达尚未停止探求,他永远不会停止探求。
“一个探求之人,”悉达多道,“往往只关注探求的事物。他一无所获,一无所纳。因为他一心想着探求,被目的左右。探求意味着拥有目标。而发现则意味自由、敞开、全无目的。可敬的人,你或许确实是位探索者。但你却因努力追求目标,而错过了些眼前事物。”
悉达多为乔文达讲解他的思考和感悟:
- 真的反面同样真实!也就是说,只有片面的真才得以以言辞彰显。可以思想和言说的一切都是片面的,是局部,都缺乏整体、完满、统一。智慧令人安详,智慧创造奇迹,但人们无法言说和传授智慧。智者试图传授智慧,总像痴人说梦。
- 罪人。我是罪人,你是罪人。但罪人终将成为梵天,证悟涅槃,得以成佛。只是,这“终将”乃为幻象。仅是譬喻!罪人并未走在成佛之路上,他并未处于发展中——尽管我们的思维认为其处于发展中,无法具备其他想象。不,在罪人身上,现在和今天的他即是未来的佛。他的未来已然存在。你须将罪人、你自己和一切人,尊为将成之佛、可能之佛、隐匿之佛。世界并非不圆满。世界并非徐缓地行进在通向圆满之路:不,世间的每一瞬间皆为圆满。一切罪孽都承载宽赦,所有孩童身上都栖息老人,所有新生儿身上都栖息亡者,所有将死之人都孕育永恒的生命。没人能看清他者的道路。强盗和赌徒的路或许通向佛陀,婆罗门的路或许通往强盗。在最深的禅定中存在这种可能:时间被终结,人视过往、当下和未来的生活为同时。这时,一切皆为善、圆满和梵天。世间存在的一切皆好。死如同生,罪孽犹如神圣,聪明等同愚蠢。一切皆有定数,一切只需我的赞赏、顺从和爱的默许。这样于我有益,只会促进我,从不伤害我。我听便灵魂与肉体的安排,去经历罪孽,追逐肉欲和财富,去贪慕虚荣,以陷入最羞耻的绝望,以学会放弃挣扎,学会热爱世界。我不再将这个世界与我所期待的,塑造的圆满世界比照,而是接受这个世界,爱它,属于它。
故事在乔文达亲吻悉达多的额头,看见圆成者之笑处结尾。
一些想到
经常听到“少走弯路”的说法,似乎只要听从了某些教诲,便万事大吉;也经常听到“该走的弯路,一米都少不了”的说法,可弯路是什么,弯路到底有多少呢?还听说过“从别人的失败中汲取教训”的,现实并不支持完全复现别人失败的环境,从而身临其境地“汲取教训”……
现在,我逐渐感受到,苦难从未改变。一切未受尽的苦,未获得的救赎都会重来,关键在于找到救赎的方法,去觉到、悟到,这样才可以做到。对于获得这样一种知识,“弯路”是一种经验。
在学术成长的道路上,我曾翻看管理学书籍,可当我面临现实问题仍捉襟见肘,这些书籍更像是帮助总结的材料,而非提供切实可行的方法。这种切实可行的方法,难以脱离实际经历直接获得。
悉达多追寻阿特曼的历程如此,想必一切皆如此。